来日方长

原作向，世邀赛背景，无c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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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积分榜咬得很紧，赛程进行到后半，除了榜单第一位的韩国队积了15分，下面有三支队伍都是14分。

根据赛制，如有同分，比较相互战绩，如此排名下来依次是美国、中国、日本。

中国队目前积分第三，前后两位还都是并列，按理说能不能进前三，是要狠狠地紧张一把的。

吃午饭的时候，就有几个人围一桌纠结，张佳乐说：“到了这一步，不说别的，至少拿个奖牌回去啊。铜的总比没有好。”

有人附和，有人道：“要创造奇迹知道吗，现在我们依然有拿冠军的可能。”

“你们看没看未来的赛程安排啊？”黄少天说。连打十几天比赛，众人都头昏脑涨，打完这个马不停蹄地研究下一个，基本没时间高瞻远瞩，现在就是“抬走，下一个”的状态。

喻文州一看手机，笑了：“不用紧张了。”他道，“距离决出前三名只剩一场比赛了，是韩国对日本。”

大家一听都恍然。根据实力韩国队稳赢，韩国积1分变成16分，日本依然14，那么排名不变，中国队便可以进前三。

“没想到我们的命运最终要由别人决定。”王杰希摇摇头，但神色显然轻松了下来，众人都是如释重负。

“……我跟你们讲，根据我多年来的感受，荣耀粉丝分为三种，”黄少天很快就换了轻松的话题：“一种是粉账号卡的，谁操作他不管，只喜欢游戏角色。第二种是粉选手的，操作什么角色他不管，只喜欢操作者。第三种……”

“是不是就是你这样的，既粉你，又粉夜雨声烦。”方锐斜了他一眼，“不用想都知道你要说什么。”

“是啊！”黄少天得意，“我粉丝很多的，不仅多，还长久！不像你们又是转会又是什么的，粉丝都流失了。还没出道的时候，在网游就有喜欢我的了。后来还是人家鼓励我进训练营，进职业圈……”

“没我多。”叶修淡淡打断，然后道：“怎么突然感慨上了？”

黄少天叹气：“昨天被粉丝堵了，唉。直接堵在酒店门口，很为难啊。”

昨天有几个人在他们住的酒店大门口很忠诚地蹲守了一整天。弄得黄少天不敢出门，见粉丝事小，主要不能破这个例，万一粉丝源源不断地赶来就麻烦了。他拜托随队的工作人员劝走了他们，那工作人员是个姑娘，回来时眼眶红红的，黄少天忙问是不是被欺负了，他刚才远远看了一眼，蹲守的人里有两个五大三粗的肌肉男。

姑娘说：“没有，就是心疼他们。”

2.

“不可忽略的是，日本还是有赢过韩国的可能性。”张新杰道，“如果日本赢了，那么我们就会出局。”

“可能性大概是0.01%吧？”有人笑，大家清楚，日本队各方面实力都不如韩国。比分这么接近，完全是占了赛制抽签的便宜，日本不知道走了什么运，前几轮抽了许多酱油队，才把积分提上去了。

这是一次非常不正式的会议，零零散散没几个人，黄少天就不在。中国队目测稳进前三名，下一场比赛还远，他终于可以溜出去放松一下。

一路上教堂古堡，颇具风情，黄少天墨镜口罩一应俱全，拎着手机找景点拍照，路人只当他是奇怪的外国游客。越走越偏，天色将暗，不知逛到了哪里，黄少天看见角落有个小喷水池，恰好他口袋有几枚硬币，打算过去许个愿。

他还没走近，就看到水池旁边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，身影还有些熟悉。

路灯稀少，黄少天绕着水池悄悄迂回到两人身后，仔细辨认一番，终于看清了。

竟是日本队的领队，和韩国队的队长！

领队是不参赛的，而那韩国佬是核心选手，黄少天实在想不出这两个人在这种地方是想干什么——更何况，明天就有一场两队的比赛。

黄少天想靠近听听他们说些什么，可他反应过来自己听不懂。

也许是机会主义者的战术直觉，也许只是恶作剧的好玩心态，黄少天见手机还开着拍照模式，飞快地调出录音功能，偷偷伸近两人。

不是他猥琐，如果是两个韩国人，或两个日本人，他断然不会偷听的，而一瞬间他也怀疑是自己多疑，也许他们只是在单纯的赛前嘲讽。

录了几分钟，他又看见两人伸手递了什么东西，正要再凑近一步，忽然旁边一声大喊：“那是黄少天吗？！”

……粉丝误事啊。黄少天迅速地收起手机。

幸亏刚才那人喊的是广东话，他环视四周，觉得自己直径五百米内没人听懂。

他便装聋作哑，俯下身假装向水池里丢硬币，逃过一劫，那日本领队就像狐狸一样机敏，听见喊声立刻打了个眼色，和韩国队队长分开走了。

黄少天这才直起身，余光看到两人已经走远，摘下墨镜，也用广东话道：“是我啊。”

3.

黄少天抱着一堆礼物回到酒店。最上面是一大盒瑞士著名的Sprüngli手工巧克力，真是的，他想，这么多怎么吃啊？

他挨个敲门分巧克力，于是很顺理成章地忘记了录音的事情，直到第二天进了场馆，坐在观众席聊天的时候才想起来。

“卧槽，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，”黄少天找着手机：“你们谁懂日语？或者韩语？听一下这录音说了什么。”

“日语还是韩语？”张佳乐说，“你怎么录的，什么语都不知道。”

“妹子可能懂，她们看日剧韩剧。”方锐说。

苏沐橙听完皱眉：“这是韩语，但我并不能听懂内容……很重要吗？”

黄少天也不知道，他只觉得当时两人神情语气都有些奇怪，现下也没法细说，心想不然就算了。

苏沐橙道：“那我问问叶修。”

……那家伙更不懂吧。叶修却已经伸了脖子过来：“日本对韩国，这都开始十分钟了，还闲聊呢？”

三言两语一解释，叶修道：“好说。借我登一下Q，等会就给你翻译出来。”说着就拿着黄少天的手机一边去了，黄少天纳闷：“……他会翻译？”

“他不会。”苏沐橙眨眼，“他弟会。”

十几分钟后叶修回来了，黄少天说：“还挺厉害的？你老弟。”

“呵呵，只是借用一下他们的听译软件，市面上没有。”

电子大屏幕上的比赛已经进入高潮阶段。

众人低声讨论着，今天的韩国队不知怎么了，状态奇差，节节败退。张新杰：“难道是什么新战术？”肖时钦：“看着不像啊？”

叶修随手点开了翻译好的音频文件，几人起初还是面色如常，听着听着神情却都越来越严肃。

不，不仅是严肃，已经可以用危急来形容了。

关上录音，他们只知道一件事，一定要阻止这场比赛继续打下去。

4.

苏沐橙一边查单词，一边冲向裁判室，她挥舞着选手证才避开了一些关卡。到了门口，工作人员拦住她：“女士，比赛中，裁判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。”

“我知道。但是，他们打假赛！”

苏沐橙用并不流利的英文说道。

工作人员一惊，他看看苏沐橙的证件，又看看她的脸色：“你有证据吗？”

“有，是一段录音，”苏沐橙说：“请暂停比赛，我就可以播放给裁判先生听。”

“开什么玩笑？怎么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喊了暂停。”对方像见了鬼一样。不同于一些传统运动，比如NBA里暂停也是战术安排，电子竞技的赛场瞬息万变，攻击节奏、即时反应、心理状态，都可能由于一个短短的暂停受到无法预计的影响。

“这不是有证据吗？”苏沐橙急道，“快点！比赛要结束了。”

此时已是刻不容缓。

叶修和喻文州去找赛组委了，一时半会回不来，即便回来，万一结果不利，或者赛组委需要时间调查，黄花菜都凉了。

能听见外面观众区传来激烈的比赛音效，每一声都好像敲在苏沐橙头顶。

那工作人员看着她说：“女士，在您不能提供有力的证据之前，我无法让您接触裁判，这是规定。”

苏沐橙想了想：“好吧。那我先放给你听。”就要掏出手机里的拷贝。

忽然她心中警铃大作！

这工作人员有问题！苏沐橙强作镇定，用英语道：“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先问您一个问题……”

“……您是哪国人？”她问，“或者说……是谁的人？”

两人僵持不下，忽然四周寂静了。比赛音效戛然而止。

苏沐橙愣住，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广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接线声电流声，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冲了出来。

是黄少天。

他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，用中文说道：“大家好，对不起打断比赛，我要给各位播放一段录音，绝对比比赛精彩。”

苏沐橙盯着面前的工作人员，他脸色有点白，正准备脱身，被苏沐橙死死抓住手臂。

“你就站在这儿。”她严厉地说，“听。”

——是日本队领队的声音，他讲着磕绊的韩语。

起初的对话有些模糊，后来声音逐渐清晰，而其中关键的词句，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“……明天比赛让我们赢……这样我们就能到15分，进前三名……”

“对，虽然积分就和你们相等了……但我们什么水平，你还不知道吗？之后决赛肯定打不过你们。”

“请不要做得太明显，我想你也知道，你们国家的惩罚有多重。”

“……这张卡送你，UBS的，作为谢礼……密码是今天的日期。”

黄少天忽略了一件事，他掐断了直播，可没掐断比赛！

这边放着录音，那边的比赛可还继续着呢。

他猛地反应过来，正要抢过话筒叫停，旁边目瞪口呆的技术人员回过神来，夺回了直播权限。

接回比赛的一瞬间，黄少天看见，屏幕里跳出巨大的Glory字样，一同出现的是裁判的系统公告。

“比赛结束。胜方：日本队。”

5.

场外一片欢呼，日本队积得一分，榜单变成了韩(15)，日(15)，美(14)，中(14)。

和中国队坐在一起的美国选手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。

“靠，怎么这样！”“找他们理论啊！”“证据确凿，现在投诉也来得及吧！”大家都被激怒了，有人当场就要冲到后台去质问，还有人在寻砖头。

“……就差一点！”

黄少天懊悔不已。他应该先掐断比赛的。

“差之毫厘，失之千里啊。”有人喃喃地说。

一时间大家心态都有点崩，抱怨的，愤恨的，互相安慰的，破口大骂的，乱成一片。

“行了！都别吵了。”楚云秀吼了一声。

黄少天还在揪头发，张新杰道：“即使你阻止了比赛，你能保证他们会立刻还我们公道吗？这场就会认真打吗？”

广播开始指挥观众退场，中国队仍留在原处，叶修和喻文州还没有消息，他们要等一个结果。

其间，喻文州打了个电话回来，询问了一些细节。

参赛选手也走出了比赛席，两队混成一片，其中有人轻蔑地看过来，黄少天怒视回去，却连那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都不知道。

“……万一也有他们的人怎么办？”苏沐橙小声道：“……组委会里。”

“……别乌鸦嘴。”黄少天有气无力。

方锐举着手机跑过来：“你们上网了吗，舆论都爆炸了。”

“都说什么？”

众人掏出手机刷起各种社交网站。直播一直中断到比赛结束，工作人员迅速上传了缺失部分的录像。有人批评打假赛的行为，有两队的粉丝拼命辩护，有人质疑录音的真实性，还有人因为输光了钱要上天台。

“中国粉丝都说些什么？”

众人又翻国内的论坛微博，职业选手群里已经刷了99+，三零一的白庶说：“先前一直没说，现在我终于敢说了。你们中国的职业联赛，其实风气特别正，我刚来的时候都惊呆了……”

早年的电竞圈很乱，打假赛非常普遍，甚至有些三线队员靠博`彩为生，以前流行过一个词叫“奥斯卡之夜”，就是讽刺那些“演”出来的比赛。后来产业发达了，荣誉、奖金、代言等附加价值升高，才使风气有所好转。

此时最活跃的是蓝雨粉丝。他们本来正在网吧宿舍公会跷着腿吃零食喝啤酒，随意看看比赛，忽然闯进来黄少天的声音，把他们吓个半死，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。搞清原委后都怒赞黄少好样的，插播的时机场合抓得非常准，不愧是蓝雨最强的机会主义者，有了这一曝光，中国队积分可能还有救。

这时，叶修回来了。

叶修第一句话是：“手机没电了。谁借我打个电话？”

黄少天的手机作为录音原始载体，交上去鉴定了。苏沐橙递上手机，叶修边拨号边道：“文州还在协助调查，证据应该问题不大，就看他们怎么处理了。对了，赛组委里有个韩国人。”

韩国是电竞强国，有人在赛组委一点也不稀奇。

众人惊道：“那个人怎么了？”

“没什么啊，陈述个事实而已，即使有什么也不会让我知道。”叶修说，“我们只能希望他人品不坏。”

“你现在打什么电话呢？”黄少天问。

“问问老冯那有什么主意。”叶修叹道，“联盟如果解决不了，我就要找体育总局了。”

6.

黄少天起身去洗手间，好巧不巧，在狭窄的通道迎面撞见一个日本选手。

他目视远方，视而不见地继续往前走，那人却微笑着欠身让了路，黄少天听见他说了句日文：“sa yo na ra。”

丢雷楼母。

用凉水洗了把脸，正往外走，又听见一声百转千回的“Hi~~”，抬头一看，是美国队的翻译小哥，倚在洗手间的门框上朝他笑，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。

这哥们该不会是个基佬。黄少天干笑：“嗨。”

翻译小哥中文说得挺标准：“我们都为你们感到遗憾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你是中国队的剑客吧？我也喜欢玩剑客。什么时候可以跟你玩几局吗？”

“不好意思，我现在没心情。我们正在尽力挽回要出局的状况。话说，你们不关心这事吗？诶对了我问问你，根据你们的经验，生米都煮成熟饭了，这种情况下能投诉成功吗？”

“不、不知道啊。”翻译小哥友好地笑着，“请你说慢一点，我跟不上你的语速了。”

“……”黄少天说：“好吧。日本队搞这事，你们生气吗？”

“不生气。”那小哥说：“这样我们接下来的比赛就不用面对你们了，跟日本队比，我们还是更害怕你们。”

……卧槽你该不会是个同伙。

喻文州打来电话，让大家先回酒店。

忐忑地等了许久，黄少天坐不住了，自告奋勇出去买东西喝，拎着瓶瓶罐罐回来的时候，刚好和满脸疲惫的喻文州在门口碰见。

黄少天抽出一瓶茶饮料，喻文州看了他一眼，没接，扬扬下巴，示意一起回屋。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。

喻文州说：“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。”

您老行行好就别搞这一套了，有话快讲吧，大家腹诽道。没人说话。

他继续道：“好消息是，组委会判定本场比赛无效，双方都不积分，排名维持赛前原状。”

——这实在是太好了！众人相互看看，都是又惊又喜，看来赛组委依然是公正的。我们进前三了！

“那么，难道要重赛？”张新杰问。

“重赛也肯定是韩国赢啊！日本这次肯定不会玩花招了。”张佳乐说。

“应该不会，赛程很紧凑，没有时间。”王杰希说。

喻文州点了点头。

“不会重赛，组委那边已经在排决赛表了。”

黄少天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。

他强笑道：“那我们实在想不出坏消息是什么了。”

“坏消息是，”喻文州打开手里的文件：“中国队黄少天选手，由于比赛期间断开直播设备，并擅自接入具有不良影响的录音，对其个人给予处罚，禁赛两场。”

7.

一片死寂。

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，半晌后，有人问：“比赛还剩几场？”

前三名已经确定，韩、美、中，对决之后，根据最后的积分，决出冠、亚、季军。具体赛程安排还没公布，但显然不会有太多场。

有人不明白：“不禁他们的人？他们干的事更严重吧？”

“对啊，应该把整个韩国队禁了。”

喻文州说：“韩国队队长大包大揽了一切责任。他说因为想独吞那笔钱，所以他的队员都不知情。还说比赛是他一个人指挥的。……

“韩国的法规很严格，他大概会被逮捕。不过可能是有外交方面的力量在其中周旋，一切处理要等到他们回国了。

“……少天。你太冲动了。”最后，喻文州说。

可是一直以来，黄少天几乎是全联盟最沉得住气的一个。蛰伏，潜心，看准时机，一击必杀，这是他向来喜欢且熟悉的风格，他也许看上去活跃开朗、明快飞扬，其实骨子里有一分不同寻常的冷酷。

这也是黄少天令人佩服的地方，他可以一边喷着滚滚而来的垃圾话，或者一边和你插科打诨开玩笑，一边埋伏在你的身侧，耐心地等待你出现失误，然后给你最为致命的一剑。

“对不起。”沉默了很久后，黄少天抬头，对所有人说。

禁赛的消息公布后，世界媒体众说纷纭。有评论说黄少天做得对，若没有先破釜沉舟地将录音公开，而是直接举报到组委，兴许这事根本就会被压下来，最后中国队直接出局；而这一曝光就掌握了主动权，避免了最坏的结果。

也有评论说无论如何这都是不考虑后果的武断行为。

然而，中国的粉丝几乎是清一色的抗议之声，显然从本质上来说，中国队没有犯任何错误，反倒是潜在的受害者。尤其是黄少天的粉丝，恨不得把赛组委全家亲戚通通问候一遍，一时间键盘侠、分析帝、阴谋家、节奏党遍地都是，最后又果不其然地上升到了民族和人性的高度。

烦死了。

“对了，”有人问，是肖时钦，“你怎么会搞直播接线那些东西？”

黄少天苦笑：“我也不会。当时在门口着急的时候，碰见一个技术人员，是以前认识的粉丝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国外来了。就叫他帮忙了。”

这个细节他可从来没提过。如果没人问，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提起，喻文州盯着他看了一瞬，什么也没说地摆摆手。

“你真是成也粉丝，败也粉丝。”王杰希半真半假道。

“不，”黄少天断然地说，“这么说太不负责任。”

“……退一步讲，没有粉丝，我还是会做该做的那些事。”

他漠然道。

晚上的战术会议开到了很晚。

叶修连绵不绝地点着烟，张新杰添了一杯又一杯咖啡，肖时钦一直站着，以保持大脑皮层的活跃状态。

喻文州折腾了一天，和其他人一起被赶去休息了，当时黄少天哈哈大笑道：“我就不用休息了，反正我也不用训练，不用打比赛。”结果被众人七嘴八舌说教了一番，中心思想是“不许自暴自弃，也许还有希望”。

接下来还要迎战美国队和韩国队，小会的主题自然是没了黄少天怎么打。韩国队喜欢猛攻，中国队并不希望跟他们硬碰硬，准备玩玩战术，而在先前的设计里，黄少天是其中关键的一环。

比赛近在眼前，如今也只能重新计划。

忽然一阵铃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。

“都几点了？”叶修随手划开接听。

“是老冯啊。你刚起床？你知道我们这是几点吗？……我习惯通宵？……算了算了。”

“你们也没办法？你这主席怎么当的，”大概也就叶修这样说话了，“看来咱们中国电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，什么时候国际赛组委里也有个中国人。”

“哦，总局有办法，你不早说。什么办法？”

8.

黄少天还是溜了出来。

经过会议室的时候，他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和里面莹白的灯光，然后毫不停顿地离开了。

他沿着利马特河岸漫无目的地停停走走。这条路昨天也走过，还拍了照，他嘲讽地想。中国队挺进前三名，他是发自内心高兴的——和昨天一样；然而又截然不同。

远处有两个肌肉男和几个路人妹子频频望向他，他也懒得理了，自顾自慢慢走着。

一天之内，起起落落，曲曲折折。
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黄少天叹了口气，不情愿地回过头，却怔了半秒，他猜了来人是谁，却出乎他的意料。

韩国队队长站在他面前，笑了笑。黄少天看清他还拎着半瓶酒，不由得心生好笑，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奇怪感觉。

“昨天被你听到了。”

“偶然路过……原来你会讲中文。”

“我母亲是中国人。”韩国队队长沉默了一下，道：“……她生病了，急用钱。”他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，因为谁都知道以他的薪资水平，多高额的医药费都承担得起。

黄少天也不多问，问那么多，有什么用呢？他只点点头。

“……日本被取消了下届参赛资格。”韩国队队长像是在闲聊，又像是自语，“程序、规则什么的能钻空子，但道德不行啊。”

黄少天看了他一眼，似乎感到些许意外，对方将酒递给他，黄少天摇头。

“那你呢？”他想了想问。

“打完回国，接受处罚。”韩国队队长喝了口酒，“我职业生涯可能只剩这最后两场比赛了。”

黄少天想安慰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。——他说最后两场！

“还剩几场？”他忙问。

“你们没通知吗？三队互相各打一场，一共三场。”

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
那就是说，中国队也只剩两场！

结束了？他的苏黎世之行，就这样先队友们一步结束了？

比赛还没打完，他还没站上最后的赛场，还没有为最高的荣誉浴血而战，还没有披上国旗，和他们一起捧起肖想已久的金质奖杯！

就因为公开了一个荒唐的假赛，自己就要承受这样的惩罚？

他不能接受！

“这座城市真美。”河岸轻风吹过，韩国队队长眯着眼，一脸餍足。他的神色轻松而随意，似乎已经超脱了荣辱。

“进决赛的是你们还是日本，我其实没兴趣。”他懒懒地说，“反正最后都会输给我们。”

这个人真的是完全不care，他对胜利应该已经太过习惯，因为赢得太多，他漠视了对手、输赢，乃至比赛本身，那是作为王者的，目空一切式的漠视。

黄少天被激怒了。

此前两队的战绩是一胜一负，虽然中国队赢得很靠运气，可若是平时，他也一定会说你很嚣张啊敢不敢和我打一场。

但此刻黄少天很累，身心俱疲的那种。他只冷笑一声：“那场上见，看谁输。”

“场上……好像已经见不到你了，真遗憾呢。不如，就现在吧。”

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狠厉，同时挥起手中的酒瓶。

黄少天下意识飞快抬起手臂格挡，余光里看见肌肉男向这边跑来。

9.

会议室透着光，和离开的时候一样。

隐隐传来叶修的声音，“……总局说可以投诉给世界电竞协会，它是处理这类问题的最高机构，权限高于赛组委。”

“所以处罚有可能被撤回？”肖时钦问。

“理论上来说，是的，”叶修道，“而且总局会给予一切必要的协助。但是，老冯发的这个你们也都看到了，文件手续很繁琐，需要开的一些证明都在国内……”

“我们没有这个时间对吗。”黄少天推开门，平静地走进来。

三人都站了起来，似乎不知道说什么。

张新杰道：“你的手臂怎么了？”

黄少天的小臂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，渗着细小的血珠，像是被划伤了。

“走路被树枝挂了一下，没事。”他说，“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，而且我知道赛程紧迫，我们没有折腾那些事情的时间和精力，我非常理解……”

三人沉默着，黄少天一口气说了下去：“我自愿放弃向世界电竞协会投诉。”

安静了一会。

叶修说：“我觉着该干还是得干。人手总能调开的，先把下次上场名单定下来，不上场的人去准备材料嘛。”

“不用了，大家好好抓紧训练吧。这个禁赛，我就接受了。”黄少天在心里骂自己，你他妈装什么悲剧英雄！他笑道：“所以你们打好点，给我打赢那帮鬼佬，哈哈哈哈。”

“对韩国，你是战术的关键。”张新杰似乎颇为无奈。

“那让他偷偷上场？戴个口罩，名单随便报一个。”叶修面无表情。

“你疯了，还不如你用夜雨声烦替他上场……”

“开玩笑，我都老人家了……”

“要不然换上方锐，还是先打埋伏……”

黄少天轻轻地带上门，回房休息了。

决赛的第一场是中国队对美国队。

经过各种风波，大家都憋着一肚子气，终于可以在场上发泄一番，叶修非常清楚这种心理，赛前训话的时候，还特意叮嘱队里几个打法激进的，不要过分冲动。

“你们还是要面对我们了。怕了吗？”台下，黄少天又跟那美国队疑似基佬的翻译小哥坐在了一起。

“Ohh~~，少天，你没有机会比赛了，难过吗？”翻译小哥一脸真诚地叹道。

靠，这像是安慰的话，怎么听起来那么嘲讽，黄少天想。但他还是必须要先指出一点：“不要叫我少天。”

“Ohh~~，你被禁赛，爱你的人大概也会伤心吧……”

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黄少天，他想，要不要公开的说些什么，不过在此之前，他决定坐得离这家伙远一点。

10.

与美国队的比赛不算顺利，团队赛死得前仆后继，但好在最后赢了。

中国队积一分，变为15分。

沉闷的气氛被一场胜利缓和了些许，吃午饭的时候，人也竟然很齐，张佳乐说：“我们和韩国队现在积分一样了。”

“是啊，还有机会。”

“别高兴太早，下一场是韩国对美国，你觉得谁会赢？”

“……妈的，我怎么觉得是韩国。”孙翔说。

“对，所以还是很危险。”李轩分析道，“如果韩国赢，他们就16分了。那么第三场我们对韩国，必须赢下来，才可以打平。”

“对了，打平怎么办？”有人问，“并列冠军？”

“加时赛。”周泽楷说。

饭吃得差不多了，明天又没有比赛，有人打算出门散会步。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周围哪条街有什么不错的纪念品店，张新杰甚至记着手机备忘录。

这时候黄少天取完餐，端着盘子过来了。

“少天怎么才来，干什么去了？”喻文州随口道。

“他发了条长微博。”方锐跟他一唱一和，“好感人啊，我都要哭了。”

喻文州不想再生什么事端，可他知道对公众该说的话还是要说。录音曝出、假赛证实、比分追回、禁赛惩罚，直到今天，粉丝们都是只见了冷冰冰的官方声明，他们这些当事人并没有过什么表态。

黄少天的长微博条理清晰地解释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，最后他说感谢总局，但自己愿意放弃向世界电竞协会申诉，并理智地希望队友们继续走下去，祝福中国队取得好成绩。

大家看完纷纷要发表感慨。王杰希转发道：“其实事情可以不用到这个地步的。”

是啊，此时的他们有一种“每一步都走了最坏的那条路”的感觉。他们本事再大，也只是限于荣耀的世界，生杀予夺，英勇无畏，可是一旦回归操蛋的现实，无论遇到的事有多么令人无奈，你也没法扬起利剑披荆斩棘，劈开一段如竞技场般公平而单纯的天空。

喻文州看着微博，若有所思。

第二天下午，韩国队与美国队的比赛打响，中国队照例到场观看。翻译小哥今次没来找黄少天，他非常担忧比分，和他们的粉丝坐在一起。

韩国队的表现几近完美，大概是队长回国前最后的发光发热，带着饯行赛的情怀，每个人都有几分悲壮。

就在韩国队胜利之后，事情出现了任谁也没有想到的转机。

中国队接到了世界电竞协会的通知。

——撤销禁赛处罚。

即刻生效！

11.

“怎么回事啊？！”黄少天从没感到这么刺激，他觉得这几天自己在坐过山车。

就连叶修也没从惊喜中回过神，他刚才抓着送通知的工作人员想问个究竟，那妹子只说了句是粉丝的联名信帮了忙，就急匆匆地去忙其他事情了。

喻文州知道撤销禁赛的申诉需要什么手续，其中一些选手档案之类的文件还放在蓝雨俱乐部，因此他二话不说地，把电话打到了郑轩的手机上。

“是队长啊，啊——”郑轩打了个哈欠：“……好困。景熙跟你讲，我再睡会儿。”

徐景熙接过电话，“队长，”他笑：“就知道你要打电话。”

喻文州看了看时间，现在中国应该是凌晨，立即道歉。

“没关系……今天睡了一天，也睡够了。”

徐景熙说，“昨天就没怎么睡。”

晚上的战术会议，全体到场。

黄少天摩拳擦掌：“没想到我还是可以上场，颤抖吧，棒子们！看明天怎么虐你们。”

第三场有了黄少天，对付韩国队的战术就可以拿出来用了。叶修站在前面讲了几个不能出错的关键点，就看上去很放心地溜到后排坐着了。

黄少天整个人都一直是明亮的。

“你还行吧？各方面。”张新杰严肃地看了他一眼：“要是太兴奋了，没法冷静，就还假装你不在。”

“……卧槽张新杰你什么时候会开这种玩笑了。”黄少天被吓到了，灰溜溜地滚到后排。

叶修正在点烟，黄少天小声问他，听说是粉丝帮忙了，说说情况呗。

12.

团队赛前，双方角色列位，夜雨声烦华丽丽地亮相。

韩国队措手不及！

观众席上，一个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举着相机不断拍照，后排的姑娘碰了碰他：“可不可以低一点……你挡到我了。”

肌肉男回头，两人都愣住，姑娘问：“我们是不是见过？”

“你也是那天在酒店门口蹲黄少的吧！”肌肉男叫道，姑娘狂点头。

“说起来我还想问问，禁赛又撤销了是怎么回事啊，你知道吗？”肌肉男一个迅捷的翻身，翻到姑娘身边的空位坐下，姑娘吓了一跳。

“我知道，”她又眼睛弯弯地笑了：“粉丝们都可厉害了。”

比赛已经开始，韩国队继续悲壮式打法，以队长为核心，所有攻击手都配合在周围，火力非常紧凑。

“昨天下午13:00，黄少发了条长微博，提到放弃向世界电竞协会申诉。”姑娘说道。

“13:15，霸图的韩队长决定，不能放弃，必须申诉。”

攻击变得混乱，对方开始扔大范围技能，满天的法术炮火声。肌肉男扯着嗓子问，怎么韩文清也参与了吗，妹子想了想，听说是他们职业群里讨论的，大家花了十分钟争执，然后韩队拍了板。

“13:30，蓝溪阁的春易老分配人手，公会各团开始号召签名。”

黄少天一个神预判，躲开了地图炮，三段斩开路冲出包围。肌肉男大声叫好，妹子也在鼓掌。

“14:00，联名信起草完毕，同时组织好粉丝，约定时间地点。”

对方阵中的鬼剑丢完技能，夜雨声烦立即挥剑上挑，鬼剑浮空，前边的战法飞身折返去救。妹子说：“当时，国内的时间是晚上，但还是聚起了一批人。”这一节许多人都知道，公会里早就沸沸扬扬了。

“那信怎么写的？”

“蓝溪阁高层写的。据说非常打动人，有事实干货，也有真挚感情，不仅诉求深刻，还有喊冤的技巧性……18:00，线下签名结束。”

中国队按计划成功地引导了韩国队攻击手的节奏，就在他们又要发起一波攻击的间隙，夜雨声烦切入后排，直取治疗！

“签了这么久？”

“本来计划没这么久，中途又来了好多人，最后怕来不及，会长把大家赶回去了……半小时后信送到了俱乐部，有人带上其他文件出发了。”

“我知道，是郑轩和徐景熙。”

“五个小时后，他们到了北京。”

当时已经是北京时间凌晨五点半。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，两人就动身去了体育总局，办好需要的证明手续后，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（据传义斩的法拉利和司机起了很大帮助），飞苏黎世的人已经等在那里。

“不对吧，签证啥的都没时间。”肌肉男质疑。

“当然不是临时找人过来了。是微草发动公会，在北京当地找到了恰好乘坐那趟航班的粉丝，就拜托他人肉传送了。”

此时中国队的火力都集中到对方的治疗身上，一堆伤害极高的大招扔下去，治疗直接被打残，中国队开始全面反攻！

“等等，传真或者扫描不可以吗？”

“好像说是原始文件才有什么效力……”姑娘说，“都是荣耀粉，顺手就能帮国家队忙，谁不愿意呢！微草好像还说要送给他全队签名的队服……”

瑞士时间15:00，航班降落在苏黎世国际机场。

三个小时后，叶修收到了世界电竞协会的通知。

此时，距离黄少天发出微博，过去了二十九个小时。

13.

战术实施得相当顺利。

引导韩国队持续强打的节奏，佯攻鬼剑，围魏救赵，在治疗身边形成短暂真空，再打一个出其不意！

中国队成功拿下了比赛。中方观众区一片沸腾！

积分追平！

肌肉男和姑娘还聊得开心。

“……然后赛组委那几个管事的还被批评了哈哈哈哈，说他们处理问题太草率，过分注重表面而不看本质。还说特殊情况下的特殊程序应该情有可原。”

“就是嘛！我们本来就没有错。你说背后这些故事黄少知道吗？”

……

比赛成功拖入了加时，原本组委的计划是今天决出冠亚军，明天闭幕式，这一拖，只能把加时赛和闭幕式一起放在明天了。好在各国选手都不急着离开。

今天的MVP非黄少天莫属。

赛后，各国记者都来采访他，禁赛、复出、表现亮眼、追平比分，黄少天讲述起来丝毫不嫌麻烦，说到最后中国队的翻译开始偷懒，三言两语就概述了黄少天的长篇大论，记者们纷纷惊讶于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。

回到住处，黄少天发了一条微博。

“我知道你们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我，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大家不受委屈，出去了就是代表国家，在外面绝对不能怂……

“但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，我就代表我们所有人向你们说声感谢……

“我向来都认为只有绝对的实力才可以战胜一切，但是现在我的看法有一点变化了。

“除了实力，还有爱。

“你们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幸运，我永远也不会辜负爱我的你们。”

微博配图是傍晚的利马特河岸，游船点点，夜风清清，一切不甘、艰辛与愤懑都化作了吟咏的河水，流淌过温柔而深情的岁月。

如朝朝代代每个不朽烈士奋勇。 ——《奇洛李维斯回信》

（完）